关于当前经济形势和财税工作
朱镕基
【主要内容】
近两年来，我们在运用财政政策进行宏观调控中，取得了显著成效，也积累了一些新的经验。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上进行认真总结，是十分必要的。
一、1999年的经济、财税形势
刚刚过去的一年，是很不平凡的一年。在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，经过全国上下共同努力，我们在极其复杂的国内外环境中战胜了种种困难，各条战线都取得了很大成绩。我们坚决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袭击我国驻南联盟使馆的野蛮行径，沉重打击了以李登辉为代表的台湾分裂势力的嚣张气焰，果断处理“法轮功”邪教问题。这些斗争取得的重大胜利，具有深远的政治意义，为我们集中精力从事经济建设创造了良好的社会环境。根据党中央的决定，在县以上党政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中开展“讲学习、讲政治、讲正气”的教育，提高了各级领导干部的思想政治素质，促进了各项工作的开展。与此同时，我们通过全面贯彻执行扩大内需的方针和政策措施，积极推进各项改革，使国民经济保持了良好发展势头。
当前，我国经济形势总的说是好的，不少方面比原先预料的还要好。在经济效益明显提高的基础上，国民生产总值比上年增长7.1%，达到预期目标。国有企业的改革和脱困取得重要进展。去年全部工业企业实现利润2202亿元，比 上年增长52%；其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实现利润967亿元，增长77.7%，都达到五年来最好水平。纺织行业在连续亏损6年后，去年首次扭亏为盈。铁路运输系统提前一年完成“三年扭亏”任务，甩掉了连续5年的亏损帽子。其他很多行 业也都增加盈利或减少亏损。1997年末，全国国有大中型亏损企业有6599户，到去年底已减少了3100多户。全国有27个省区市工业经济效益好于上年。东北三省等老工业基地国有企业改革和脱困出现重大转机。外贸出口大幅度回升，这是原来没有预料到的。去年上半年，外贸出口同比下降4.6%。从7月份开始大幅回升，全年外贸出口总额达到1949亿美元，比上年增长6.1%。在利用外资方面，原来估计会比上年下降100亿美元，即实现350亿美元，但实际超过了400亿美元，也比预想的要好。年末外汇储备达到1547亿美元，比年初增加97亿美元。人民生活继续改善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的收入比上年实际增长9.3%，农民人均纯收入增长3.8%。
1999年财税工作取得了很大成绩。全国财政收入预计达到11368亿元，比上年增长15.1%；全国税收总额实现历史性突破，达到10311亿元，比上年增收1219亿元，增长13.4%。这是税制改革以来连续第七年实现年增收1000亿元以上。财税收入较大幅度增长，反映了国民经济的运行质量明显提高。财税收入增加，支出相应扩大，增强了宏观调控能力，推动了经济发展。去年在财政支持下办了四件大事。一是提高城镇居民收入，促进消费。增加机关和事业单位职工工资，提高城镇中低收入居民的收入水平，国家财政共支出540亿元，有8400多万人受益。二是大力支持了国有企业改革。在国有大中型企业兼并破产、技术改造贴息、债转股方面，共涉及财政资金1700多亿元；取消对企业的不合理收费，涉及金额也达317亿元。三是加强社会保障。中央财政用于增加社会保障方面的支出250多亿元，主要是补助地方所辖的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基本生活费，支付中央直属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基本生活费，弥补当年养老金缺口以及用于补发历年拖欠的养老金，为近600万下岗职工、80多万失业人员、270多万企业离退休人员提高了待遇水平。四是支持外贸出口。去年下半年以来，出口平均退税率提高约3个百分点，增加退税金额200多亿元。
实践证明，经济是财政的基础，经济决定财政；反过来，财政又影响着经济，促进经济发展。搞好财税工作，对经济改革和发展，对贯彻党的方针和政策，胜利完成各项任务，具有重大意义。
二、坚定不移地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
当前经济运行中存在的主要问题，仍然是有效需求不足，经济结构不合理，就业压力增大，农民收入增长减缓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出现了物价连续下降的现象。由于生产和货币供应量都还在增长，价格下降也有前些年三次调高农产品价格后正常回落的因素，因此不能说我们已经存在通货紧缩，而只是出现了通货紧缩的趋势。
为了解决有效需求不足，遏制通货紧缩趋势，党中央、国务院审时度势，果断提出坚持扩大内需的方针，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相应的宏观调控措施。两年来，这项政策取得了显著成效。一是稳住了经济持续增长的态势。据有关部门测算，1998年GDP增长7.8%中，国债投资拉动约为1.5个百分点；1999年GDP增长7.1%中，国债投资拉动约占2个百分点。如果没有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，经济增长幅度就可能出现较大下降，就不会有今天这样好的形势，各方面的压力尤其是就业压力会更大。二是加快了基础设施建设。两年来，国债投资2100亿元，带动银行贷款和自筹资金共4200亿元，建设了5100多个项目，项目投资总规模达到2.2万亿元。已建成的有:加固大江大河大湖堤防近6100多公里；新增公路通车里程1.2万公里，其中高速公路3358公里；增加铁路新线1423公里、复线643公里；城市基础设施和环保建设明显加快，许多城市面貌发生了较大变化；建设和改造农网高低压线路约90万公里，有137个县完成电网改造任务；建成仓容250亿公斤的粮食储备库。三是促进了产业结构调整。国债投资支持了重点行业、重点企业的技术改造和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，促进了产业结构和经济结构的优化。两年来，实施积极财政政策所取得的成果，不仅有效地拉动了当前经济的增长，而且为经济的长远发展打下了更好的基础。
继续实施积极财政政策不仅必要，也有客观条件。一是现在财政赤字和债务规模，仍控制在警戒线以内。1999年财政赤字占GDP2.8%左右，低于国际上公认的警戒线水平。我国国民收入没有超分配，国内市场潜在容量巨大，在目前人均国民收入几百美元的发展阶段，国民经济快速增长还可以持续一个较长的时期。因此，现在仍有发债的空间。二是实施积极财政政策没有什么大的风险，也就是说，既不会引发通货膨胀，也不会引发政府债务危机。通过财政向商业银行发行国债，实际上是盘活了银行的存量资产，没有增发货币，不可能引发通货膨胀。至于所谓“财政或有债务”问题，这是一个多年累计且由理论推算的概念，真正可直接归于财政，以及可分摊到年度财政的债务是很有限的。当然，不能说绝对没有一点风险。在平常时期，财政风险包括金融风险是完全可以避免和加以有效控制的。但是如果出现突发性的、影响国家信用的重大事件，风险就相当大，对此需要引起高度重视。
经过这几年的实践和探索，我们既积累了治理通货膨胀的丰富经验，又取得了积极遏制通货紧缩趋势的初步经验。在实施积极财政政策方面，我们有四点重要体会。一是正确选择政策取向，即采取从紧的还是积极的财政政策要因情而决，必须根据形势的变化，适时确定相应的财政政策。二是把握好政策力度，这很大程度体现在年度的国债规模上。对此，我们始终采取谨慎态度，反复征求各方面的意见，并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进行调整。三是资金来源要合理，用于积极财政政策的资金来自于发国债而不是财政透支。财政透支是财政出现赤字由中央银行弥补，逼着央行增发货币。1993年以前，财政要从银行透支来补赤字。从1993年以后，《预算法》明确规定不能从银行透支。现在采取的办法是财政向银行发行国债，这是帮助商业银行寻找资金出路。四是资金投向要正确。我们把国债资金主要投向基础设施建设，并坚持高质量、高标准，努力杜绝“豆腐渣”工程，绝不再搞重复建设。这样使用是比较恰当的。
三、加强财政管理，深化财税体制改革
去年11月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，明确了今年经济工作的指导思想、总体要求和主要任务，对今年的经济工作作出了具体部署。大政方针已定，关键是切实加强管理，是贯彻落实各项方针政策。各行各业、各个方面都要在强化管理上真正下大功夫，特别要加强财税管理，更好地发挥财政政策的作用。
首先，要加强财税收入的管理。现在财政集中度不够，许多该收的钱没有收上来。要加大征管力度，确保税收增长；规范预算内外资金的管理，细化预算编制，强化预算监督。打击走私对增加税收有重大意义，去年打击走私使海关税收比上年增加了770亿元。一些行业曾为走私所累而亏损，又由于国家反走私而扭亏为盈。要依法严厉查处偷税、逃税、抗税、骗税和欠税行为。各级党政领导要大力支持税收征管部门的工作，克服地方主义、本位主义思想，在税收问题上不能以言代法、以权代法、越权减税，也不能以“先征后返”等形式变相减免税。有的地方搞“买税”，完不成税收任务，就请跨县跨地区的企业交税，交3%税，开5%的税票。企业偷了税，这些地方增了收。2%的缺口乡政府就摊派给老百姓。这是绝对不允许的。无数事实说明，加强税收征管的潜力还相当大。
第二，要加强财政支出的管理。严格控制和压缩一般性支出，保证重点支出的需要。办好政府应办的事，提高财政资金使用效益。现在有的地方连公务员的工资都发不出去，却大搞楼堂馆所，买高级小轿车。一些地方挪用财政资金的现象相当普遍，手段日趋隐蔽，金额触目惊心，性质十分恶劣。部门预算内资金、国债专项资金、国家粮食储备资金，甚至连防汛补助资金、财政扶贫资金都敢挪用。对此，必须严加监管和查处。我们一定要增强忧患意识，树立勤俭观念，加强廉政建设，打击贪污腐败。只有这样，才能保证中央的方针政策和各项部署得到贯彻落实。
第三，要发挥财税工作在调节收入分配、保持社会稳定方面的作用。这是财政的主要职能之一。要坚决取缔非法收入，保护合法收入，调节收入差距过大的现象，促进合理进行社会分配。通过征收个人所得税、利息税、遗产税等财政手段，调节分配关系。要逐步提高公务员以及低收入阶层的收入。编制“十五”计划时，要研究工资增长的政策问题。为适应新形势的需要，引进境外特殊类型的专业人才，可以采取特殊的政策。当前，特别要关心一部分生活困难群众的疾苦，千方百计帮助他们克服困难，改善生活。同时，要通过财政转移支付，缩小经济比较发达地区与经济比较落后地区之间的收入分配差距。
第四，要加强财税管理，整顿财经秩序，严肃财经纪律。加强管理，包括加强整顿和监督。对秩序混乱、违反法纪的现象，不能听之任之。现在会计基础工作薄弱的问题很突出，不少企业违反会计核算规定，记账、核算、凭证资料管理混乱，一些会计人员无证上岗，有的社会审计机构违规执业。去年12月人大常委会通过的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》指出:“隐匿或者故意销毁依法应当保存的会计凭证、会计账簿、财务会计报告，情节严重的，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”，还有其他一些惩处的规定，我们要坚决执行。要进一步健全财经法规，加强财政监督。今年特别要狠抓以财务成本为中心的企业管理，惩治财会中的假凭证、假账册、假报表、假审计，加大执法力度，决不姑息养奸。今年加强财务管理的措施之一，是逐步由国务院或其授权单位向国有企业派出总会计师。总会计师将严格企业财务监督，对国家财政负责。
加强财政收支管理要与财政体制改革结合起来。深化财税体制改革是提高管理水平的根本保证。费改税是当前财税改革的重点，这是关系到减轻企业和农民负担的大问题，也是关系到提高财政集中度的大问题。现在乱收费问题比较严重，要下大力气解决。乱收费有三大危害:一是挤占财政，削弱了财政分配职能和政府宏观调控能力；二是破坏形象，助长部门利益，影响政府威信；大量的预算外资金、小金库，滋生腐败。三是加重负担，企业和群众意见很大，影响社会稳定。农村税费改革更为必要和迫切，这是保持社会稳定，增加农民收入，开拓农村市场，发展农村经济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措施。当然，需要先试点、再推开，现已决定在安徽省先进行试点，其他各省可以指定一、两个县或一、两个市试点。财税改革的另一重要内容，是推进财政支出管理体制改革。这项改革要解决事权过多与财力不足的矛盾。财政要真正做到支出合理化，要为社会提供公共产品，要保障国家政权建设、科技、教育、社会保障、农业、生态、基础设施等重点领域和项目的支出需要。
现在，我国经济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，经济结构要进行战略性调整，经济体制改革要进行攻坚。为促进发展、推进改革，财政负有重要责任。财政要进一步支持国有企业改革，以实现国有企业三年改革和脱困的目标；要继续支持以“三项政策、一项改革”为重点的粮改政策，支持农业的稳定发展；继续支持工业结构调整，通过税收优惠政策、贴息政策、补贴政策以及财政支持的风险基金等，支持高新技术产业发展，支持重点企业技术改造和技术创新，支持传统产业的升级。要支持西部大开发，适当集中财力，加大对西部地区财政转移支付力度，扩大西部地区公共投资，支持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，加强生态环境保护和建设，以及积极调整产业结构和加快科技、教育发展。还要继续支持做好国有企业下岗职工基本生活保障和再就业工作，支持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和完善，解决好社会保障资金的来源问题。
我相信，在新的一年里，在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领导下，各项工作会做得更好，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将取得更大的胜利。
(本文系2000年1月14日朱镕基同志在“省部主要领导干部财税专题研讨班”上的讲话，本报首次公开发表。)
(2002-7-24 10:41:07)相关链接 浏览次数：127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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